支晃良想让春雀把孩子拿掉,春雀却态度坚决。

春雀知道支晃良有老婆,但她不介意,她愿意等。支晃良那个高官女儿的老婆与自己毫无竞争力。毕竟对方是那么尖酸刻薄,甚至不守妇道。而她,干干净净的黄花大闺女,孰高孰低,她相信支晃良心中也明了。

而且,春雀相信支晃良的能力和才华。或者说,她只能相信,别无选择,就像想要逃离凉村只有这一条路那样别无选择。支晃良口中的那个高楼大厦的方城她太想去看看,去住住。

时间过了将近一个月,支晃良始终没有给春雀一个准话。他害怕这个孩子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,他不能允许这样的危险存在。

可凉村这样偏僻的地方,根本没有能拿掉孩子的医疗条件,更何况人与人之间几乎是透明的,只要春雀去了医疗站,那消息会比春雀更快的从医疗站出来,全村很快就能找到孩子父亲——不用猜,就是支晃良这个与春雀走的最近的男人。

支晃良不敢太逆春雀意,生怕春雀一着急,就会爆出他这个幕后黑手。但没容支晃良担心太久,春雀就嫁给了邻村的丁明——附近村里出名的光棍,外形粗鄙,小时候爬树摔下来,脸上留下个枣大的黑疤瘌,让人大白天看着就心生几分害怕。

春雀婚礼8个月后,支晃良的儿子丁强贵出生。当支晃良和两名同事一起去春雀家探望时,看到那个流淌着自己DNA的小生命时,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,偷偷抹着眼泪。

春雀悄悄将支晃良叫到屋外,让他不要太表现出来,支晃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小心,低声向春雀保证,待自己羽翼丰满,必会与静瑜离婚,将春雀和儿子接去方城,一家三口共享天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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支晃良得意一笑,语重心长地对小牛说:“男人嘛,有了钱,自然就有女人愿意为你生儿子......”

小牛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,惊呼:“不会吧大爷?”

支晃良很满意小牛的反应,拿起酒瓶自斟自饮,说:“我年轻时候......不是吹牛,没钱时候,照样有女人想要给我生孩子。我不过就是满足她的心愿而已......”

说完,支晃良那双绝望的双眼突然有了生机,像一口突然重新有了水源的陈年枯井。借着酒精的刺-激,整个人迸发出一种俾睨天下的骄傲。

“可......可您年轻那时候......还没有这么开放吧......您老婆发现了所以跟您离婚了吗?”小牛问。

“她?她那蠢货能发现什么?是我跟她摊牌了。”说起静瑜,支晃良嘴角眉梢皆是不屑。

小牛语气中似有不服,“那您说您女儿带着老婆出国,不管您了,这也是您自己的问题啊!”

“我有什么问题?!”支晃良勃然大怒,接着咬牙切齿道:“养女儿还不如养条狗!”

迟惜蹙蹙眉,正欲张口,却被一旁的金曼莉抢了先。

“哼!你要是把人当狗养,那你确实不如狗。”

支晃良挑眉望向金曼莉,语气尽是嘲讽,“你要是我女儿,我早都一巴掌上去了。”

金曼莉“呵呵”两声,“放心,你要是我爹,还等不到你抽我,我已经把你砍死了。”

迟惜和陈屿河在一旁配合地笑出声。

支晃良没有理会这些用意不明的笑声,自顾自说:“我从小没有让她饿着冻着,供她读书,有几个当爸妈的能做到我这样?”

“这不废话么?!你把她生下来,你不养她不供她读书,你是要坐大牢的,懂?”金曼莉反唇相讥。

“有这钱我还不如养条狗,养条狗还知道报恩呢!”

金曼莉奚落道:“你要是对子女的要求就是条狗,那你趁早别生,直接养狗多好,以后狗还能帮你养老送终呢!”

“那您现在为什么不去找您儿子呢?毕竟在法律上来说,他也有赡养义务啊!”小牛在一旁问着。

“不不不。”说起儿子,支晃良已然有些醉了,对着小牛说:“你眉毛和我儿子长得特别像。我儿子也像你这么高,年龄也和你差不多。我都没怎么管过他,不是个好父亲啊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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支边三年,回到家中的支晃良发现很多都变了——静瑜超出他意料的衰老,三十出头就已有白发,仔细看甚至能发现眼角也爬上了皱纹,整个人被疲惫、焦虑裹挟着,身子显得风吹可破。

支晃良走时,女儿才两岁,现在五岁的女儿也变了个样,水灵灵的大眼睛分外可爱,只是每每看向他时,眼中都带着陌生和闪躲。支晃良有时想和女儿亲近亲近,但女儿总是躲着他,仿佛他是什么妖怪。

每每此时,支晃良便会更加思念远在凉村的儿子。临走前,他给春雀留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和地址,只是不知春雀什么时候会打给他。

单位里,从前听领导们私下说的支边可以升职的小道消息确实没错,只不过升职的不是支晃良,而是那位领导的侄子。支晃良的三年,算是陪跑。

之后,支晃良多次向静瑜询问,是不是岳父在他升职这个事情上不愿意出力。静瑜最开始还会耐心解释父亲和他们单位不是一个系统,又没有直接认识的人,很难说的上话,再加上父亲所在的纺织厂效益每况愈下,现在已岌岌可危,实在没有精力再来对他们小两口施以援手。

支晃良不相信静瑜这过于中规中矩的理由,相信其中一定有隐情。静瑜被他问烦了,便再懒得解释,“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,我现在都怀疑你当时和我结婚是为了我,还是为了我爸?”

其实支晃良内心总是隐隐有种答案,那就是岳父其实并不想他爬的太高——害怕他哪一天真的青云直上,便会抛弃静瑜。支晃良这样的猜测是有立足点的——因为在他看来,岳父一定知道当年静瑜和前男友那些事儿,自然更知道静瑜是个“二手货”,所以岳父一定是忌惮着他。

春雀的第一个电话是一年之后年底的一个早晨。幸亏那日刚好办公室只有他一人。

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起,春雀便就开始哭,言语间仿佛梦呓般毫无章法。

“别哭了,啊?我也念着你们娘俩。儿子呢?怎么样了?”

“丁明他不是个东西啊!喝醉了就打我,我在这个家真的一天都活不下去啊!”

“我知道我知道,你再忍忍,我这边还在想办法。儿子怎么样了?”

“你心里只有你儿子!根本没有我啊!我千辛万苦给你生儿子养儿子!你是一点都不记得我的好啊!”

支晃良强忍着听完春雀哭诉自己种种不幸,终于说到儿子。

“儿子还能咋样,就那样呗。”

“会说话了吗?会喊爸爸吗?”

“你个笨蛋,你当时走的时候儿子就会叫爸爸了。现在都两岁多了,都能自己跑了。”春雀破涕为笑。

“对对对,哎,当时临走时候太忙,也没能去看你们娘俩一眼。那时候要是能再去看看你们,就能......就能听到儿子叫爸爸了。”说着,支晃良泪如雨下。

电话那头的春雀跟着支晃良一起又哭了起来。

“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们娘俩走啊?丁明那个畜生,动不动就拿强贵生气......”

“他不叫强贵,叫支孝贤。”支晃良几近咆哮。

“光你说他叫啥有啥用,你要是不接我们,儿子一辈子都只能叫做丁强贵。”

挂了电话,支晃良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。晚上回到家中,静瑜正在给6岁的女儿讲故事,支晃良不觉火打一处来,看到女儿再想起还在受苦的儿子,支晃良内心说不出的五味杂陈,不由分说将女儿从沙发上拽起来打了一顿。

“支晃良你要干什么!”

“我教训我女儿,用不着你管!”

“孩子做错什么了?你一进门就要打她!”

“这么大的孩子了,还要人讲故事才能睡!还不都是你给她惯得毛病!”

静瑜上前阻止,却被一把推到地上。支晃良不知打了多久,打累了,便回屋倒头就睡。

这样的事情从支晃良回来便时有发生。静瑜发现支晃良身上细碎的变化,她左思右想,也只能归咎于三年艰苦生活的后遗症。

支晃良时常恨不得立刻就去买火车票将儿子接回来。可是接回来之后呢?他那微薄的工资哪里够安置儿子和春雀?他知道自己别无办法,只能拼了命的献孝心、表忠心,想着总有一天可以感动,哪怕至少是蒙骗这位老奸巨猾的岳父。

这次他比追求静瑜时身段放的更低,甚至能听到脊梁骨断裂的声音。

终于,4年后的2002年,支晃良所有的希冀都伴随着岳父所在的纺织厂倒闭、岳父退休而化为泡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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